沂水长流 ——1941年反“扫荡”突围记(朱海涛推荐)
来源:管理员 | 上传者: 中华朱氏网 | 2021/06/02|浏览量:1241
八十九年前的今天(1932年6月1日),山东省郯城县码头镇人朱继箴(原名朱世明,朱氏“瑞鹊堂”)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开启了他的光辉人生。
朱继箴1933年参加苍山暴动;1938年协助董少白恢复郯码党组织、首任码头特别支部书记,八路军临郯独立团一营副营长,1940年任郯城县大队大队长,历抗日战争全程;解放战争时期先后任华东野战军三纵炮兵营长、二十二军炮兵主任,参加鲁南战役、孟良崮战役、沙土集战役、洛阳战役、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舟山群岛;抗美援朝率高射炮团打下过美国飞机;50年代后期转业天津投身工业建设。
朱氏宗亲朱继箴为中国革命事业、抗击外來侵略、社会主义建设和家乡建设都做出了重要贡献,是朱氏后辈族人敬重和学习的楷模!
值此其入党89周年之际,由其堂侄朱海涛推荐的这篇文章,在建党一百周年来临之际,在此发表,以飨中华朱氏宗亲,缅怀其事迹,激发中华朱氏勇于报国之情怀!
朱海涛,为朱继缄堂侄,临沂市史志办原主任。
一
秋收以后,临(沂)、郯(城)、邳(县)地区处于紧张状态,码头镇、郯城、临沂、枣庄和台儿庄都有大量的日、伪军频繁调动,集结。
农历八月二十深夜,敌人突然倾全力开始远距离奔袭,分进合击,以层山、涌泉为重点,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沂河区。西路敌军在上午8时首先和住在层山的八路军一一五师教二旅一部及沂河支队一齐接上了火。差不多同时,南边、北边的敌人一齐投入了这个狭小的地区。多于我们几十倍的敌人像潮水一样的往中间汇聚,向我们逐步压缩,不间歇地进逼。
10时多,部队撤至涌泉,发现前面已有重敌列阵相待,而后面敌军又已经尾追上来。在这种四面重重包围的情况下,为了争取主动,我们利用一道黄土坎自然地形,向敌人抗击。
宽广的平原上,飞扬着遮天蔽日的爆尘,子弹呼啸着飞来穿去,敌人发疯似地用炮火轰击着我们的临时阵地。
飞机也赶来参战了。我们没有高射武器,部队在伤亡严重的情况下,分散地据守着阵地,难以组织对空射击的火力。这样我们要继续抗御着地面敌人的攻击,又要躲避敌机的空中扫射。趁这机会,敌人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将我们部队、机关完全冲散,失掉了一切联系的可能,完全失去指挥。敌人凭着人多、火力强,几个、几十个地对付我们一个人。我们一个人一个人地单独作战,只要手和脚还能动就坚持战斗,枪托、刺刀、拳脚一起打向敌人,敌我展开了最激烈的混战。这时分区政治委员赖国清同志服了重伤,大家忙去照顾他,却被他用手推开,他用衰弱但是坚定的声音说:“你们走吧,我不行了。分散突围,为了明天坚持冲出去!”他说完话就牺牲了。同志们按照政治委员的最后指示,满含眼泪,从各自面前就地向敌人猛冲。我们带着满身血污,拼着最后的力量向外突围。
二
我当时在分区当侦察参谋,是和三专署专员丁梦荪同志、郯城县大队大队长朱继箴等同志在一起突围的。十几匹马都湿透了鞍鞯,汗淋淋地跑到武河东边时,又遇见满地遍野的鬼子骑兵迎面扑来。朱继箴同志看情况十分危急,若再往前去,便要和敌人面对了,立刻要我们把马扔掉,缩小目标,分散开穿过眼前一片树林。
我丢下马向前走时,它却恋恋不舍地紧跟在身后。赶它,用土块投它,都不管用。想想它驮着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到现在浑身是水,口吐白沫,还这样亲切地一步不离,要一枪打死它,心里实在不忍。要不想法弄开它,这样一匹大白马,却正好是招引敌人的目标。我停住脚步看看它,它也停住脚步喘息着;我一挪动,它又跟着迈步。眼前的情景,引起心里一阵焦躁、辛酸,我看了白马一眼,立即转身疾走。
穿过树林,进了吴家庄的圩子。我一步闯进一座敞亮大门,院里是一片片瓦房,我知道是进了地主家。还没等我喘过气来,迎面屋里走出一个40多岁的女人,打扮得十分整齐。她一看见我这个身穿草绿色军装的人,便两眼圆瞪,大声嚷道:“你是八路!上俺这里干啥,快走!八路……”她连声地朝外喊,越喊声越大。外边枪声紧急,敌人越靠越近。我满肚子气愤,说不出一句话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顺手搭着墙头一用力翻出了这座宅院。刚跳出大院,就见敌人正从前方不远处通过。眼前有一片松树畦子,恰好掩饰草绿色的军装,我便隐伏在那里。
看敌人已经全部通过,我又往前走。一位老大娘正坐在围沟沿上摘花生,摘完花生的秧子在身旁堆起了一个小垛。正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离我100多米的一片树林里,又出现了一股敌人。眼前的情况如何处理使我犹豫起来。老大娘向敌人那边看了一眼,低声向我叫道:“你过来。”眼里含着无限的关切、焦急。在这样的时刻,听到这样亲切的声音,心里说不尽的欣慰。我快步走到她眼前,还没等我说出什么,她把我往花生秧子垛边一推,顺手一拉,花生秧子便把我全身遮盖起来了。我怕老人家受了连累,挣扎着要往外出:“大娘大娘,这样不行。”她紧靠着我,挡住我的身体坐在地上:“你还上哪去?听话,别动。”说完继续摘花生。躲在垛里,为了防备万一,我用上衣遮蔽着手里的两把匣枪,枪口指着外面。大娘一直那么镇静地摘花生,她不会不知道自己担着多大危险,她只是从军衣上知道我是八路军战士,才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着自己的子弟。紧靠着大娘在垛里,心中十分激动,我想:万一敌人找到这里,我要拼上自己的生命,也不能让大娘遭到任何危险。我推了推她:“大娘,你闪一闪,万一敌人来到,有我的枪挡着,好保护你能跑开。”她听了这话,倒把身体更紧地靠着我。停了停,大娘悄声说:“真到鬼子来到近前,我实在护不住你的时候,再拼你自己的。”听完这话,我险些落下泪来,只觉得浑身发烧,心里无限激动和感谢,都想一口说给她听,可是说不出,也不能说。
过了约有半小时,大娘站起身来,接着就听见她说:“你出来吧。鬼子汉奸都过去了。”我出来之后,大娘仍是那样安静慈祥地对我说:“你快过河,西边就是武河。”看着大娘满头白发,我低下头来,心里多少话只说出一句:“大娘,我谢谢你。”大娘亲切地看着我,用手拍拍我身上的土,凝神地看了我一会儿,轻推了一下说道:“快走。”我一言不发地的告别了大娘,浑身觉得都是力量,虽然四面都是敌人,但我清楚地看到沂河区仍然是我们的,仍然在人民手里。
三
在武河岸边一片荫柳林里,完全出乎我意料地又见到丁梦荪同志。我们简单地谈了下失散后的情况,他便决定过河到西边去找部队。
涉水过河,到了多福庄沟北沿,进入一片树林,除了高大的白杨摇晃着最后几片大叶子飒飒作响,树林里静悄悄的,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我们稍微放慢了脚步,借此恢复一下体力。树林外不时响着敌人的枪声,从哪条路走好,怎样可以躲开敌人的包围、追击,情况不明很难确定。正走着,一位三十六七岁农民打扮的人迎面走来,脸上洋溢出高兴的神情:“你是丁专员吗?”丁梦荪同志一听这话,便赶紧说:“你不要认错了人,我们是卖盐的。”那人紧接着说道:“我叫刘祯祥,是这村的职工会长。在临郯县团部受训的时候,我听过你的讲话。”这时我们有些相信,还有点怀疑。他见我们迟迟疑疑的样子,便又说:“赶紧到我家去。南边高尧还有敌人。”看他的言语行动,都像个诚直可靠的农民,我们便跟随着他一起回了家。
刘大娘蓦然一见我们,开始有点惊慌,到看清我的军衣之后,就镇静下来,双手抓住丁梦荪同志和我,眼里泪汪汪地说:“亲人,你们可担惊吃苦了,快歇会儿,我给你们烧水去。”把我们安置在床上,她又打发刘祯祥媳妇到门外去监视着敌人的动静。刘大娘拿出所有的几个鸡蛋,倒干了小瓢里的白面,要给我们做豆腐卷吃。
我和丁梦荪同志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情景,再看看这间破屋,一张用了几十年的床,已经陈旧得发黑,一挨就吱吱地发响。床上一床旧棉被,黑碎的棉絮一块一块地露在外面。丁梦荪同志和我对视了一下,各自明白了共同的心意。丁梦荪同志便说:“大娘不要做饭了,我们不饿。”大娘转过脸来看了看他说:“这到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咱们的命都放在一起了,你们还多想什么呢。只要你们结结实实的,打走日本鬼子,咱就什么都有了。”说罢她便去烧水、做饭。刘祯祥同志一声不吭地蹲在那里烧水。
忽然刘祯祥媳妇从外面走进来,告诉我们说,鬼子、汉奸正在湖南崖抓人、抓小鸡。听了这个突然情况,刘祯祥立即将丁梦荪同志藏在破驴棚后面,又用干草挡上,随即又将我藏在干草垛下。直到近黄昏时,敌人才转移到别的村子去。刘祯祥把我们叫出来吃饭,一整天的奔波,到此时虽是口干舌苦,却一点不想吃东西,刘祯祥一个劲儿地劝我们吃饭,可是我们惦念起那些失散的同志,更是吃不下了。这时我想起了丁梦荪同志,又是外乡人,口音不对,在敌人重兵保卫中再转下去,很难保证他绝对安全,因此他应该过沂河到滨海区。丁梦荪同志则决定继续西去找部队。
天黑以后,我们出了刘祯祥家。规定了联络记号,让刘祯祥同志走在前面。我们顺着一条天然沟,奔涌岸以南方向走去。望平原上看,各个村庄都是一片火光,红色的火焰冲上乌黑的天空。顺风传来猪、狗、牛、羊嘶叫声,阵阵难闻的血腥气,隐隐听到房屋倒塌的声音,从日到夜,不知多少家庭在毁灭着。丁梦荪同志默默地看着四野,有时轻轻地叹息一下。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我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每一颗树我都对它有特殊感情,眼前的情况,我不忍看也不忍听,心里像火烧又像被人在撕裂着。
在沟里遇见了沂河支队通讯员小宋,我们一起走。
忽然又发现前面有两个人,我立刻告诉丁梦荪同志。他说:“大概又是我们自己人,这样深更半夜,敌人是不会出来的。”说这话间和那两个人对了面,仔细一看,带着大盖帽,手持步枪,却是两个汉奸。我刚要上前,就见其中一个家伙,一举手里的金钩枪,哗哗一声把子弹推上膛,枪口指着了丁梦荪同志的胸膛。我站在丁梦荪同志右边,一看情况不好,一步窜上去,左手猛抓住那只步枪枪筒,用力向上一举,就见一片火光在眼前一闪,“当”的一声,一颗子弹射向了天空。我随着用力一拉,右拳往上一挡,敌人手里的步枪顺势出手掉在地上。我双臂用力抱着敌人,想一下子把他摔倒,可这家伙拼命挣扎,几下子也没弄倒。这时另一个敌人撒腿就跑,刘祯祥是个老百姓没有经验,小宋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更不懂事,丁梦荪同志的眼睛这时大概什么也看不清了,我只得连声叫喊“快打”。我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失去知觉,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
我试着把手臂往外一伸,看看现在能不能活动,谁知道却触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具死尸。想起来这大概是和我拼命的那个家伙,被丁梦荪同志打死在这里。从死尸还未被敌人发觉弄走看来,我昏死过去的时间不久,也许这一夜没过去,那么丁梦荪同志他们到哪里去了呢?
在地上又躺了会儿,定定神,平静下来喘息,我试着再站起来。既然没死,无论怎么困难也得找部队去。用力地刚迈出第一步,就觉得疼得钻心,低头看了看,大概是第一次摔倒就把鞋摔掉了,光脚踏在豆楂上。
天黑得辨别不清方向,摸摸索索地找到一条我们挖的交通沟,忍着疼痛,拖着两只满是鲜血的脚,顺沟向前走。本来该向西走,此时却糊糊涂涂地朝着涌泉、耿墩当中的方向走去。结果又走到涌泉西门外的松树林边,仔细一看,原来这是耿墩到涌泉的交通沟,不用再往前走,我也知道走错了路,就回头往西走。一路上见到黑影,就想招呼一声。快到耿墩时,发现前面有人,心里盼望着是自己人就好了。当对面喊问是谁的时候,我听声音是丁梦荪同志和刘祯祥同志,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蠕动。我大声告诉他们:“我是刘景华。”一面说着一面往前走。他们大概为这个奇怪的情况弄糊涂了,停了一会儿没说什么。我赶紧用大声告诉他们:“我是刘景华,我没死。”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丁梦荪同志。他们三个在“生”和“死”边缘上挣扎过来,又见到亲人,心里又高兴又辛酸,要哭流不下泪来,要说吐不出话来,身上却忽然像失掉了一切支持,一下子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十多分钟我用力睁大眼睛,还是一句话说不出。丁梦荪同志安慰我说:“景华,别难过了,咱们走,我们背你。”说着话他和刘祯祥同志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我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走到耿墩河边时,正是午夜,一身单衣,又加上负伤之后流了许多血,河岸阵阵寒风一吹通体冰凉,禁不住身上阵阵发抖,没有一点力气地瘫软在他俩的身上,我看了看丁梦荪同志,身上冷得也在打寒战,他平时身体就十分衰弱,又经过这一昼夜的奔波,他得咬住牙才能架住我。看看眼前的河水,我要再让他俩把我架过去,那简直是故意地伤害他的身体了,我用全身的力气,声音却还是那么低弱地说:“丁专员你们走吧。”丁梦荪同志听这话,两眼紧盯着我,紧抓住我的手:“景华……”话没说完,他一下蹲在我的面前,拉着我的双手,让我伏在他的肩上,没等刘祯祥同志转过手来,他忽然一下子站起来。我挣扎着说:“首长,不,我不能……”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得他说:“都不要讲什么了,景华……走。”他一脚迈进了河里,河水在他脚下哗哗流过。河底全是碎石烂泥,他一步一踉跄,试探着步子往前挪动。我觉得他身子不时地摇晃,但他又坚决不让刘祯祥同志替他。溅起来的河水,落在我的光脚上,渗骨头得凉。走到河中间,丁梦荪同志猛一晃,险些栽倒,感觉得出他是吃力地支持着,才又恢复了平衡。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早已含在眼里的热泪掉在他身上。过河之后,他放下了我,吃力地喘着气。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他看我平安无事地过了河,睁开大眼看他,他微笑地安慰我说道:“景华,再忍耐二三里路,到宋家庄找担架抬你。长征的时候比咱们苦得多。困难是暂时的。”说罢,他捂着自己的胃部紧促地咳嗽起来。
到宋家庄以后,找到了几个民工抬着我。这时东方已经发亮,我们往西奔沟崖。走在路上,一轮火红的太阳又在东天上升起,到处听到敌人的冷枪声。
在沟崖又会合了很多熟悉的同志,这时部队也已经集合起了许多。
把我送到马家卫生所的第四天,分区司令员贺健同志从军区开完会赶了回来,在夏墩、卡湖、马家、三沟崖,将部队整理完毕。敌人的疯狂就要受到重重的打击,我军从农历八月二十五日起,展开了英勇顽强的反“扫荡”。
(刘景华 口述 张 扬 代笔 朱海涛推荐,中华朱氏网专稿)
(有事找站长,中华朱氏网,长按扫码,198198842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