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里的宋韵——访绍兴籍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朱刚教授
来源:管理员 | 上传者: 世界朱氏网 | 2024/02/26|浏览量:567
文学里的宋韵——访绍兴籍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朱刚教授
通讯员 周 晶 摄
宋韵是什么?为什么说北宋士大夫特别有“韵”?在9月28日举办的“宋韵文化的传世价值——第七届绍兴文化峰会”上,中国宋代文学学会副会长、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教授朱刚以“宋韵与士大夫文学”为题,发表了他的见解。
这位从绍兴走出去的学术大咖,是怎样走上唐宋文化研究之路的?他对绍兴的宋韵文化传承、研究和建设又有怎样的建议?记者进行了专访。
深耕苏轼
朱刚生长在越城区,那时还叫“城关镇”。“读小学时,我家住在和畅堂附近,初中起进入绍兴一中,改住蕺山脚下。那时候,基础教育不像现在这么‘卷’,决定一个学生能否一步步升学的关键因素,不是家长的投入,而是老师的引导。”朱刚说,在绍兴一中读书时,教语文的董秋成老师、赵文鑫老师都有深广的学识,受他们的影响,他有了研治文学史的兴趣。
沈园里的《钗头凤》碑。
1987年,朱刚参加高考,此后在复旦大学中文系读了本科、硕士、博士,1997年留系任教。“我的研究生专业是‘唐宋文学’,硕士阶段学习唐代文学、佛教文学、敦煌艺术更多一些,博士阶段才延伸到宋代。我起初研读苏轼,只是把他当做‘唐宋八大家’中的一家,因为我的研究课题是‘古文运动’。任教以后,也几乎每年都承担‘唐宋文学史’课程。后来,王水照先生带我写作《苏轼评传》,复旦大学中文系又让我承担一门选修课叫‘苏轼精读’,这才逐渐聚焦于苏轼,而上课的讲义在近年整理出版了,就是《苏轼十讲》。”朱刚说,他的博士生导师是王水照。王水照在宋代文学、中国古代文章学及钱锺书研究等领域都有专深研究,是当代宋代文学研究的奠基人和拓荒人之一。“我之所以能成为宋代文学或者说苏轼研究的专家,原因很简单,就因为王水照先生的研究特长在此。”
跟随王水照读书的经历,让朱刚受益匪浅。“有一年,钱锺书先生的《七缀集》重版,老先生特意寄了一册给王先生,说这一版比原版有很多修订,你可以对照着学习。因为王先生写过文章,谈如何学习钱先生的著作,所以钱先生这样说,含有诙谐的成分。但我当时直觉,王先生都是大教授了,钱先生还这么说,必定是他的修订中有非常得意的内容。所以我就自己拿旧版、新版对照着研读了,果然收获很大。”朱刚说,后来他就特别关注钱先生、王先生对自己著作、观点的修订之处,这些修订之处往往是后来者可以继续着力探索的学术生长点。“当然,经过这样长时间的反复揣摩,我自己探讨问题的兴趣也就被吸引在相关的领域了。”
除了深耕苏轼研究,朱刚在佛教文学上也有极高的造诣。“虽然我至今没有专门研究过陆游,但目前接触到较多陆游与禅宗相关的资料,准备从这方面入手,加以尝试。”朱刚说,沈园改造前后,他都去过。
“其实我更喜欢改造前的旧沈园,虽然有点荒凉的感觉,但那个带小桥的葫芦池,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朱刚说,用一条长堤或小桥,把水面分成大小不等的两部分,是从苏轼在杭州西湖建造苏堤后,在南宋乃至往后的日本等国,造园艺术中非常流行的一种风尚。庭院总要有水,而水面无论多大,都要有一条它的“苏堤”,这一点很“宋韵”。
宋韵之韵
“宋韵之‘韵’,是一个在文学批评史上较早被使用的术语。就宋代而言,能够代表时代水平的论述,被学界关注的,是北宋范温的《潜溪诗眼》。”朱刚说,这本书并没有原版传下来,只有一个辑本,最初是钱锺书先生从《永乐大典》里面发现的。范温是史学家范祖禹的儿子、文学家秦观的女婿,是一个知识结构非常好的人。他在书中对“韵”的论断是:“有馀意之谓韵。”
那么,什么叫做“有馀意”?“就是说,当我们面对一个文本,一个作家,一个创造主体的有关言行时,其基本部分我们是可以了解、掌握、学习的,除此之外还有更丰富的含蕴,是在我们目前掌握能力之外的,是有待探索的,这就是‘有馀意’。”朱刚说,用“韵”字来揭示宋代文化的精神或者特色,未必是所有研究者都能认同的,不过他是可以接受的。
在他看来,宋代士大夫是特别有“韵”的。一方面,是因为宋代离我们的时间距离比较适中,现存史料的丰富度和我们目前达到的解读掌握能力,都呈现出已知部分和未知部分的良好配比。更重要的是,宋代士大夫个体生活的基本轨迹和我们比较接近。
“以官办学校和私立书院的发达,科举和文官制度的完善为前提,一个宋朝的年轻人对人生的基本展望,已经与我们今天的年轻人相似。就是他先去上学,学好后去考试,考上了就有一个岗位,在这个岗位上做得好,又可以一步步升级。”朱刚说,正因为如此,一个宋人内在的精神景观,我们在读到相关资料的时候大致是能够了解的。他的基本情况我们是可以掌握、学习的,他的各种想法不会让我们感觉太意外。当然,由于时代、社会制度、知识结构的差异,我们还会有一些理解不充分的地方,就显得“有馀意”,有馀意就有“韵”。
“除了时空隔离外,所谓的‘馀意’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考察者和考察对象本身的知识结构的差异造成的。”朱刚以他研究苏轼为例,形象地表述了这种知识结构的差异。“那种感觉,就像是你始终在追一个能力比自己强大很多的人。当然,我们的知识结构中一定有宋人不知道的东西,但是作为研究者去追踪宋人,就会发现宋人的知识能力延伸到很多我们所未知的领域。不过,这并不挑战我们的智商,只是挑战勤奋度。如果我们能下功夫了解他所涉及的领域,那么他得出的一些见解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宋韵的创造主体又是谁呢?“虽然我们从总体上认为,历史是由人民创造的,但这个‘人民’的范围非常大,当学者研究历史现象的时候,必须根据现存的史料来展开讨论,而传统上,能够进入文献记载的言行的主体,绝大多数具有士大夫身份,只有进入了这个阶层才能获得比较充分的史料记载,所以我们讨论宋代文化时,其创造主体、核心主体——宋代士大夫就会首先进入我们的考察视野。”朱刚说。
陆游之外
如果从士大夫文学的角度来研究绍兴宋韵,陆游无疑是绍兴最大的资源。
“作家籍贯与地域文学的关系是中国文学史研究的传统课题,尤其在宋代之后,地域文学研究的重心逐渐由地方风物转向地域作家。”朱刚说,专论某某籍贯文人的文学成就是宋代文学领域的热门课题。而两浙路作为两宋文学地图上最具意义的区域,名家众多、思想活跃、地域个性突出,对此地作家与文学的研究数量也最多。
“对于越州地区作家与文学的研究,长期集中在南宋诗人陆游一人身上,对其他绍兴籍作家尤其是北宋作家缺乏关注。”最近,朱刚与他的学生、现为浙江大学文学院博士后的张弛,正在进行以北宋绍兴籍士大夫为主体的专题研究。在他们看来,在北宋绍兴籍士大夫中,陆佃、华镇等都有进一步深入研究的空间。
“陆佃、华镇都有别集流传至今,其中陆佃《陶山集》今存十六卷,华镇《云溪居士集》今存三十卷,具备一定的体量。而目前学界尚未有针对华镇的专人研究,陆佃诗文研究数量也不算多,且尚未被学者注意到的是,陆佃、华镇二人曾有所交集,华镇不仅曾向陆佃写信叙说同乡之谊,还与他同样支持新党、从习新学,他们的思想观念、文学创作存在着一定联系。”朱刚认为,以地域视角考察陆佃、华镇二人的创作,可以丰富我们对北宋绍兴地区文化、文学发展情况的认识。同时,陆佃的诗学还与其孙陆游的诗学趣味相勾连,能够与南宋绍兴文学研究沟通互动,从而推动两宋贯通的宋代绍兴文学史的构建。
“我个人对陆佃的研究更多一些,陆氏家族还有不少人被史料所记载,但陆佃作为王安石最重要的弟子,介入北宋政局更深。”朱刚说,他是在进行苏轼研究时关注到这个人物的。“苏轼一生都卷入北宋的‘新旧党争’中,他本人属于旧党,但跟不少新党的人物有交集。比如他去河南的颍州担任知州时,跟前任有个交接的工作,而这位前任就是新党的陆佃。”
陆佃留下一个别集,叫《陶山集》。在细读《陶山集》的过程中,朱刚发现有不少内容可以纠正当时陆游家世考证中的错误,所以他后来带着还在读研究生的张弛,一起做了《陆佃年谱》。
“地方文化的传承和研究,我觉得可以有两种思路:一是基于地方的资源,联系到全国;二是从全国的整体格局出发,延伸到地方。比如说,我们可以基于陆佃、陆游的相关材料,联系到两宋的文学史、政治史,也可以在文学史和政治史的总体格局中考察这祖孙二人。”朱刚认为,理论上说,这两种思路可以结合起来,结果没有差别,但实际上差别会很明显。“比如,当我们要建设一支学术队伍时,这支队伍是由陆佃、陆游研究的专家组成,还是由宋史、宋代文学研究的专家组成?我是倾向于后者的。因为史学、文学都是基础学科,涉及基础学科的建设,肯定就跟工程学科不一样。”
(内容来源:绍兴日报,通讯员 周 晶 摄)